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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訪-台北市淡江大學校友會資深校友口述人生傳記-陳君君 學長


  週一到週五,排滿行事曆的不是工作行程、也不是玩樂約會,而是志工服務。她是合作系校友陳君君,從事志工工作已達15年,把志工當「職業」。她覺得,人生就是要不斷地積極前進,才能無悔。

  「我在北京協和醫院出生,住在王府景大街西丹的豹胡同。」陳君君是近幾年才知道自己確切的出生地點,和弟弟到北京去「尋根」,拿到一紙出生證明,勾勒出模糊的童年記憶。矇懞懂懂的印象裡,是烽火連天的民國38年,國民政府撤退來台,當時她才2歲,和從軍的父親逃了一個又一個省份,搭著最後一班船離開四川,和媽媽、大妹、小妹、弟弟一家人逃到了台灣。

  她們首先踏上了宜蘭的土地,在員山落腳。跟著部隊的生活,常常是一個大眷村,村裡的人們感情都很好,她憶起,「門一打開來,對面就是稻田,鳥聲、蟲鳴、甚至傍晚還會有蟾蜍的聲音!附近的人還會去抓牛蛙,我爸爸就去買回來煮湯吃。」她笑談童年的回憶,雖然常常要搬家,必須隨著軍隊跑,除了東部以外,台灣各處都曾是落腳處,但美好的童年時光,仿佛還歷歷在目。

  以前的家庭結構幾乎都是人數眾多的大家庭,陳君君說,常常號召鄰居的小孩子們來做酸菜,大家把腳洗乾淨了,一起上去踩呀踩;還有秋收的時候,農家比一般都忙,「我還記得有同學問老師說,爸媽沒時間照顧弟妹,能不能帶來學校?」陳君君笑著說,老師答應後,沒想到一來就來了二十幾個人,「上課途中,還有小娃兒不停哭鬧!」眷村的孩子特別念舊。至今,陳君君還會參加小學、國中的同學會,有一群越老感情越好的朋友。

  最後,她們才輾轉來到了台北,在羅斯福路的金門外島服務處附近,有了一間小房子。「剛來台北的時候很不習慣。在鄉下都可以打赤腳,不要穿鞋子多好!」她提到,民國42年的台北,全都是稻田,跟現在的水泥叢林光景大不相同,「水源市場隔壁的兩棟房子,最早是我家。」

  「父親是影響我一生最重要的人。」陳君君的父親在民國46年受訓,兩年後在金門老虎部隊34司部隊服役,50年就當上副指揮,51年進入了總統官邸,但好景不長,不抽菸的爸爸,可能是因為長期的二手菸傷害了肺部,54年因為肺癌而過世,那一年,陳君君才十八歲。

  因為父親公務繁忙,她很少和父親見面。有事情要商量,都要透過媽媽,更不用說撒嬌這樣親密的「特權」。威風凜凜的父親,對待小孩非常嚴格,讓孩子常常對他有距離,「但他是非常棒的楷模。」一生清廉,連小人有心陷害都沒辦法害到他。這樣正直的形象,讓已近半百的陳君君仍記得相當清晰。

  父親離開的早,她們一家子幾乎是由母親一手帶大。家教非常嚴格,母親每天都會督促家中孩子的功課,「如果我們哪一天的作業沒有按時繳交,就得去總統面前罰站!」但這份嚴格其來有自,陳君君的外公在她媽媽三歲的時候就過世了,由外婆一肩扛起了整個家,嚴格、勤奮的家風也影響了孩子們。「媽媽的顴骨很高,很有男人氣概!」陳君君談到母親還在大陸的時候,是四川國小的訓導主任。在她還很年輕的時候,就照顧過來自東北的流亡學生。來到異鄉,母親非常堅持,吃的、睡的,一定都要照顧好。

  大學念的是淡江合作系,考試分發進去,並沒有太大的興趣,她說,「沒有太多選擇啦!有考上學校就好。」陳君君想起大學時代,「當時淡江的企管人才非常有名,而文化大學倒是出了很多中國小姐!」

          父親過世之後,母親也只能放下家庭主婦的身份,去中小企銀上班,做了22年,退休後才搬到美國享清福。母親的這種不只是傳統女人的形象,也影響到了陳君君。她從很年輕便開始工作,從一開始進入欣欣客運公司,大學就是半工半讀,直到後來一直在警察單位服務,人事、檔案、文書,各式各樣的工作都做過。

  「我不是好學生啦!」陳君君笑說,因為工作上沒有實際應用,大學所學已沒什麼印象。且白天上班、晚上上課,課和課中間都要趕著換教室,上完課就回家了,她提到,沒什麼時間去跟同學、老師互動。但這個學系確實建立了她很多關於理財的觀念。四年的學習,讓她對合作社的業務有很多瞭解,「算是一個知識。」雖然半工半讀非常辛苦,但她仍覺得念書是非常重要的事情,「知識是永遠學不完的。學習要認真,這是做人很基本的事情。」

  「雖然我也沒有碰過錢,都是我先生在管。」她笑說。陳君君的工資要給媽媽、和弟弟妹妹當作生活費,多餘的才是自己的錢。勤奮的工作、努力的學習,她也不覺得苦,「就是想辦法平衡,禮拜一到禮拜五要上班、沒有空,就禮拜六、禮拜日來補!」

  隨著年紀增長,母親也開始擔心她的「婚事」。母親積極安排相親,有一次讓她碰見了一個客家人,「每一次見面都要帶我去廟裡服侍!我就想,我的命有這麼苦嗎?」實在是受不了安排的陳君君,直接豪爽地告訴媽媽,「我男朋友的事情,我自己處理。」

  某一天,陳君君的同學夫妻倆邀他去看電影。那時候很紅的《真善美》,竟成了陳君君和丈夫的定情電影。當天晚上,「電影看到一半,他們夫妻倆就跑掉了!」當下才知道是朋友設計好的約會,她就順勢跟旁邊初次見面的對象說,「他們走了,那你今天要送我回家!」

  當時,她的先生在空軍航空管理服務,也就讀文化大學英文系,邊從軍、邊念書,勤奮向上的學習態度得到長官的鼓勵。兩人交往的時候,長官並不知情,直到兩人將步入禮堂,長官才跳出來跟陳君君說,「妳啊!是他三千中選一啊!」老實的他,在局長辦公室管營房,永遠都是最後一個下班的,直到娶了她,被同事虧了好多次,才慢慢改掉。

  七十四年先生退伍後,每天遊山玩水,「他每天都去爬山!開著車子過雪隧,去五峰旗瀑布吸收芬多精!連颱風天都去!」問起是否曾和先生一起出遊,「我做我的志工就好了,幹嘛跟他去?」她笑著說。

  自小就受嚴格的教育,陳君君自己在教養小孩,自然也受影響。品格教育嚴謹,小孩一有不禮貌的地方、或做錯事情就得去罰站,培養獨立生活、肯吃苦的能耐,「我五歲就讓他們洗冷水澡!」陳君君的兩個小孩,一男、一女,「我們家的小孩沒有遊手好閒的!每一個人都有正當的職業,按時回家,不管你幾歲,超過了門禁時間就是要打電話報備。」

  退休之後,陳君君開始投身公益。很難想像,禮拜一到禮拜五,她沒有空閒的時間,被志工行程排得滿滿的。禮拜一,早上在松山衛生所、下午則是獨居老人的照顧;禮拜二,下午在松山醫院急診室服務、禮拜三又去國防部航醫部協助軍人體檢。週四在台灣藝術館,週五在松醫病歷組;連難得的假日,她都在松山菸廠台灣設計館當志工。

  投身公益的初衷,是不想與社會脫節,「一點都不辛苦!」她提到現在退休的人多,出來做志工的人也越來越多,「有一年在延吉街志工團隊,頒獎給一個老太太,已經九十七歲!她是台大醫院一個主任的媽媽,因為願意付出,每天來醫院打掃,長達二十五年不間斷。」她也提到,前幾年的花博期間,有一個老先生從南美洲來,就帶著外國的觀光客導覽,用西班牙文解說。陳君君鼓勵年輕人,「淡江的外語學系這麼多!像現在國際的賽事很多,淡江的學生都可以去試試看。」

  曾在美國拿到長期照護執照的她,週一下午的獨居老人照護,這個病患她已經照顧了四年。對待病人,她也是同樣的嚴格,「他是中風病人,過馬路會有恐懼感。我就要他多坐公車,因為這樣一定得過馬路。」陳君君便陪著病人,花了兩年的時間克服恐懼。她說,「既然你們希望我們來照顧,就要進步!我們也希望你可以早點好。」

  年邁的被照顧者甚至把她當作家人。在美國,一位是93歲的老太太,與她相處了兩個月。前一個照護者是大陸人,每天五點就把老太太挖起來!直到陳君君開始照顧她,有一天早上,老太太竟說,「女兒啊!我昨晚睡得真好。」陳君君也談到,老人把照護者當作家人的謬誤,在台灣常常發生。現代人總以工作忙碌當做藉口,把父母交給素不相識的看護之後,就不見蹤影。

  照顧老人和照顧病人不同,大多數的病,會隨著照顧而慢慢轉好。但老人照護,卻往往得看他們緩緩邁向生命的終點。問及她有沒有照顧過完全康復的病人?她思考了一會兒,娓娓道來,「有一個住在永春的老先生,現在已經走了。當時他需要我去幫他洗澡、翻身,後來因為治療慢慢好了起來。」陳君君說,「因為康復了,我便要離開,那一天護士就問我說,我要不要跟他合照?」當下陳君君婉拒了,只覺照顧病人是她該做的事情,這樣的紀念方式有些奇怪。但護士還是按下了快門,「雖然,那張相片我也沒拿到。」她笑著說。照顧過的每一個病人,定在她心裡留下很深的記憶,「總之,看見病人康復,就有些成就感。覺得自己的付出有代價。」

  「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兩個袋子,一個是光明面、一個是黑暗面。」陳君君說,「人就是要往前看,該吃的苦就是要吃、該付出的就是要付出,沒有什麼後不後悔的。」提到做志工不求回報的辛苦,她卻說,「以前得到人家的幫助,我們後進的人自然也要付出、回饋,就是這麼簡單,人在做,天在看!」簡單的信念,貫徹了她的一生。

  週末的時候,她會把握時間好好放鬆,有時會一個人在家裡放空,或是與朋友出去玩,例如參加台北市校友會,在忙碌的生活裡,是極大的放鬆和休閒。

  「我很喜歡旅遊!」她憶起去過的國家,智利、古巴、西班牙、葡萄牙、義大利......「歐洲的國家我幾乎都跑遍了!」她和妹妹也曾去中國、日本、韓國等地方旅遊,相較於走馬看花的進香團,她更喜歡花長時間待在一個地方深入地玩,「常常出去玩,舒緩心情再回來工作,也會更有動力做下去。」

  陳君君說,台灣願意投入志工的人很少、很少。她非常鼓勵有心想要付出的人出來奉獻,「只要有耐心、熱心,且願意克服困難。」對她來說,持續下去的動力是早已內化的座右銘:人要積極、不要消極。縱使志工生活再忙碌,卻早已成為生活的一部份,她,甘之如飴。

◆圖:陳君君與母親的合照。